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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棲息地的失去與殘留〉5‧認知之繭

  5‧認知之繭   那位南地國中來的老師帶著十幾個自己的學生,在持疚高中宿舍區通向校外的出入口處攔住了要搬進到宿舍中的人潮。他直接對持疚高中的人們發起問責。面對質問,他並沒有說自己的名字,而是擺出炫耀的姿勢,要大家稱他為「超適任教師」。   在其他場合,他經常被稱作「澈明姊」。這位三十多歲的女性,一側眉邊的瀏海突兀的剪得特別短。   澈明姊催促身旁被他強行帶來的傾幻,要他主動向持疚高中的人索求賠罪。但傾幻卻轉頭看向身後生長在道路中央被土地半埋住的大盆栽中的兩棵蘇鐵樹,沒有配合。他口中喃喃自語又不時咬住嘴唇,並且,凹折著自己的左手手指。   不斷的騷擾後,他才虛弱地對自己的老師說,如果這裡的大家知道他就是戰爭的起始者,大概會群起暴怒吧,這樣的話老師跟其他同學大概也會陷入險境的。澈明姊表現得一副不在乎,但或許也在顧慮同一件事情,所以他從來到持疚高中後都沒有主動向圍觀眾人宣布「造成兩校衝突的人:黃傾幻就在這裡」。   澈明姊用嚴肅的語調教誨傾幻,自己帶隊來持疚高中的主要目的,並非是要激怒此處的高中生與其親屬們,而是要向自己的學生,包括傾幻,示範如何為自身的尊嚴奮戰。所以他才沒有主動公開傾幻的身分。他並沒有打算強迫傾幻在這裡主動表示自己就是戰爭源頭,重點是,傾幻要自己出聲追尋自己應得的「公道」。   然後澈明姊突然變得親切,他補充說道,也許傾幻現在不認同,但成為大人之後一定能理解現在老師這麼做是很有意義的,並強調很多學生畢業後都會回來感謝他呢。   但南地國中軍團能在此地活躍的時間也差不多要用完了。在狠狠酸過可隱與釐溯後,持疚高中的糾察隊終究還是得執行公務,他們告訴澈明姊如果不馬上帶著自己的學生離開,就會直接報警。後者於是很有禮貌(甚至像是刻意讓人感覺在演戲)地表示配合,並領著學生們走人。   最後才動身的傾幻變成周圍群眾的洩憤對象,即便他不久前才在膽怯中想阻止自己的同學與老師對他們挑釁威嚇。現在換成持疚高中的一方脅迫傾幻道歉了。他們粗魯緊抓傾幻的左手掌要他就範時,擠壓到他過去因為強迫行為而將骨骼折裂之處,痛得他跌坐地上。儘管傾幻趕緊強調自己手有受傷,但抓著他的人咬定這只是他在裝痛,戲謔的辱罵「哪有這麼巧,看起來又沒傷」而不理會傾幻的乞求憐憫。傾幻只能在哀號中不斷說:「是我的錯……對不起,我傷害了大家,我造成了沒有意義的衝突,都是我的責任,對不起……」   才要他道歉的人...

【小說】〈棲息地的失去與殘留〉4‧衰弱者在侵略戰爭中的追求

  4‧衰弱者在侵略戰爭中的追求   可隱戴回了黑色平頂帽與對講機,與釐溯繼續校門口的工作。不久後,他們注意到往先前可隱想阻止人群進入的那條山徑之方向,人潮異常地回堵。那位把蟾蜍拍到馬路上的老師也發現此事,跑過來要他們兩人跟別人換班,先去確認發生了什麼事情。當可隱無奈的走向那條小徑時,老師卻又馬上叫住他,要他走校內的路線到那條路通向的宿舍區側門查看。那個老師用威嚇中帶有諷刺的語氣告訴他,那條小徑現在塞住的狀況顯然並不好走:「難道你連這點都想不到嗎?」   轉變方向往校內走去的可隱對身旁同行的釐溯半開玩笑地說:「有時我會忍不住想,如果當好人當壞人都會被討厭,那好像當壞人比較好,至少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討厭──當然不可以真的那麼做啦!」   自校門口往校內前行,在樓房間狹窄的走廊上,釐溯與可隱加快腳步想盡快到達宿舍區,他們身邊,是在建物之間殘留的狹長森林。從校內路線前往宿舍區至少要走十五分鐘。在這地勢高低落差劇烈、建築與樹林交錯的校園中,他們又一次遇到了覓晏。行徑方向與他們相反的覓晏,此刻不再背負眾多行李。   覓晏解釋自己要回去校門外拿自己的電動機車電池回宿舍區充電,電池很重,因此在剛才拿太多東西的情況下無法負擔,使他現在得再走一趟。並且他也告訴可隱與釐溯,自己從宿舍區折返時,那裏似乎沒有人潮被堵塞的情況,所以他不清楚那裡是否發生了什麼事情。也許事情是發生在山徑中──甚至就是可隱所顧慮的糟糕情況,即崩塌再次發生。   遇到覓晏後,原本表情冷冽的釐溯不知為何顯得退縮緊張,無法言語。然後他又在注意到覓晏眉頭上的帶血挫傷時慌忙擠出了關心,想知道覓晏受傷的原因。覓晏輕鬆地笑說,只是搬家的時候撞到頭。釐溯一聽立刻失神蹲下,無力暈眩地喘息起來,無法對急忙關心的覓晏回話。   接著他忽然用力用頭撞向地面,嘗試撞出一個與覓晏一樣的傷口。覓晏被釐溯的此舉嚇得發抖起來。   釐溯在喜歡上覓晏後,就強烈的認定身為人形垃圾的自己不該過得比覓晏好,若覓晏受傷,自己就應該傷得更重,否則就會感到難堪羞愧。他對覓晏的情感可說是將自己視為最卑微的低下之物,而將覓晏視為超凡無暇的聖潔存在,他對自己可說是盲從的情感感到畏懼。即使曾經他以為若只有對一個人盲從是還可以接受的,但他現在已經警覺,就算只對一個人盲從也會導致相當瘋狂的行為衍生,因此他也畏懼著覓晏、畏懼著自己對覓晏宗教崇拜式的感情。   對生存之物──...

〈魚石螈〉/於是那樣呈現:創作大自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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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圖照片:台中國立自然科學博物館的魚石螈,這個復原模型和後來更新的復原有些落差了)   〈魚石螈〉   因為以這個筆名寫的第一篇小說將魚石螈作為故事的核心的緣故,牠們變成了對我有特別意義的古生物種,在任何場合看到都會特別注意並感到親切。我一直都對那些剛開始適應陸地的魚類有著興趣,而魚石螈(與似乎經常被一起提及的棘螈/ Acanthostega )應該是這一類生物中最有名的。   會特別選牠作為創作的題材應該蠻大程度受到了《25種關鍵化石看生命的故事:化石獵人與35億年的演化奇蹟》這本書的影響,其中穿插的魚石螈復原骨架圖在閱讀時一直是讓我所特別入神之處。   不過魚石螈的有名也讓我有些頭痛,若以恐龍比喻,牠的知名度相當於兩棲肉鰭魚界的暴龍。對於一直很執念要寫出新奇創作的我總擔心有些太保守老套了,覺得應該要取材更少人聽過的生物才是,這也是我在後來的作品中寫潘氏魚的原因。   可是有名也有好處,就是應該會有比較多的研究資料可考據。並且,魚石螈經常出現在科普作品或展示中,也應該會讓受眾有特別的親近感──至少對我而言有,在各種場合看到牠都會有種愉快的熟悉感。在追求創新的同時我也想讓作品跟我自身的生活有所呼應,放置我所喜愛的種種鄉愁,魚石螈的知名度便能做到那樣的呼應,牠幾乎就是代表著肉鰭魚類往陸地演化過程的生物。反過來我也因為跟牠有創作上的連結而在遇到牠時會更開心。   另外魚石螈身體粗厚尾巴短的特徵在往陸地演化的肉鰭魚系譜中應該也算特別的,我很喜歡那樣有粗鈍感的生物。

【小說】〈棲息地的失去與殘留〉3‧不知隨機的默契

  3‧不知隨機的默契   經過數次奮力試驗終究發現,傾幻卻無法藉著自己仍帶著骨傷的手一個人搬運沉重的岩塊。幾經嘗試的結果是岩塊摔下了宿舍門口的樓梯,在滿布苔蘚的戶外石磚地上裂出了橫貫主體的痕系。無法在南地國中繼續久留的覓晏只好決斷,將母岩順勢破壞,捨棄人為製作的潘氏魚部分,只取出底下真正的化石部分帶走,以此方式需要搬動的部分就只有比手掌再大一些的體積。   在宿舍樓房前的闊葉林間,他們用清理落葉的耙子使勁撬開岩塊,才發現底下原本以為是蝌蚪或小魚的化石,實際上應該是某種植物不斷分岔的莖,在莖的末端有膨大的圓形痕跡,可能是孢子生長的結構,形態上這個植物類似自志留紀跨越至泥盆紀生存的頂囊蕨( Cooksonia )或者泥盆紀早期的 Pertica 。   覓晏將古代植物帶走,傾幻則留下了潘氏魚複製品中自己還抱得動的頭顱、部分脊椎與前肢。即便是人為複製的,他仍因為那些骨骸展現出生物細緻美麗的型態而喜愛著。覓晏也同意將這些碎塊託付給他保管。兩人就此道別。   約半個小時後,牽著電力耗盡的電動機車,覓晏回到了持疚高中的校門前方。在那所位於山林間的學校前,緊鄰森林邊坡的陡斜地上,有著一列艱險地與傾向後方的重力抗衡、不時掙扎著遲緩向上挪動的車輛困局。那些是自各個校外宿舍區「撤僑」回來的學生們。   一隻身形渾圓,表皮布滿顆粒與黑斑的黑眶蟾蜍( Duttaphrynus sp.)從一輛車子的底盤下探出。牠在鼻端到雙眼間、還有眼眶的周圍有著帶黑邊的脊線。牠開始斷斷續續的短跳,在破碎凹陷的柏油路面上迷航,與注意到牠的覓晏相距不遠。   將電動車停放於路邊後,準備搬東西進學校內的覓晏注意到了站在校門口負責管理秩序的人,那是穿著制服、帶著黑色的平頂帽,持疚高中二年級的少女可隱(綽號「小寧」)。矮矮瘦瘦的可隱戴著連結無線電對講機的單邊耳機,身高只比覓晏高一些,眉毛旁有一束瀏海特別長,延伸碰觸到鎖骨,有著上揚的眼角。總是表現著從容平靜的他站在校門口警衛室外的簷下遮蔭處,手中拿著夾在板子上的表格,那是用來登記遲到學生姓名的紀錄表。   可隱並非覓晏在南地國中時透過電話連絡的對象,但也是與覓晏相對較有互動的一位同班同學。於是在進校門時覓晏向他問起那場在他還在校外時發生的攻擊事件具體而言是怎麼了。可隱於是對覓晏再次提到,攻擊者的目標是班上的釐溯,但在眾人的阻止與牽制下,主要受傷的卻是與釐溯一起在校門...

【小說】〈棲息地的失去與殘留〉2‧因為我們討厭的人喜歡它

  2‧因為我們討厭的人喜歡它   今天,包含覓晏在內的眾多持疚高中學生要從他們在南地國中的宿舍區搬離,住到自己學校內臨時在劃定出來的地方。也就是說,今天是他們「撤僑」的日子。   數個月前,這個學期開始的時候,持疚高中的住宿學生已經過多,校內空間難以負荷,學校為了緩解房間不足的問題安排部分學生遷居到其他鄰近學校的宿舍內,其中一個合作對象就是南地國中。   但遷到南地國中宿舍區的持疚高中學生卻與就讀該校的師生起了嚴重的校際衝突,最終南地國中的校方下令持疚高中的學生必須離開。兩所學校當時已經彼此仇視,氣氛形同正在發生戰爭。在排定為搬遷日的此刻,覓晏所試圖做的,便是將一塊承載著古生物遺骸的遠古岩石運出戰區。   兩校的敵對自就讀南地國中的一年級學生──黃傾幻所遭受的欺凌為起點,衍生擴大。他在持疚高中學生開始入住南地國中宿舍區的數個月前,遭受持疚高中學生與其他高中學生的聯手惡整。令情況更為艱難的是,那場整人事件在大眾眼光中相當的好笑,於是成為了搞笑迷因,在事件廣傳後,被定位是娛樂新聞而非犯罪事件,取樂起鬨的聲量大過於意識到其慘痛的零星疑惑。   因此儘管他已經耗費大量心思試圖自我調適,直到現在還會跟剛認識的覓晏開玩笑自己是「給大家帶來新迷因娛樂的人」,持疚高中學生的入住安排卻仍讓他不安,他在驅離焦慮的勞碌中開始有了強迫行為。   「我也曾經以為『認真就輸了』,所以我決定體諒一下生活壓力太大的眾多網友們,跟著去不認真地面對自己發生的事情,結果我還是輸的那一個……呵呵。」   幫忙將岩石搬到了陰暗樓梯間的傾幻告訴覓晏,儘管大家都問他得了強迫症是不是變得很愛乾淨,所以要一直洗手或整理物品,甚至拿來當新的獵奇笑話講。但強迫症的本質是思想層面的失控,行為是進而衍生的結果,因人而異。自己確切的情況是「為了驅離心中的暴衝的念頭,不斷彎折自己的手指」最後他把自己的左手手指的骨頭弄裂了。   覓晏才知道,此刻的傾幻雖然已經拆掉手上的醫用輔具,但仍是在勉強喬出一個不會痛的姿勢的狀態下幫忙搬動岩石的。剛才覓晏從樓梯摔下的時候,傾幻也是因為在與心中不斷與彎折手指的念頭拉扯著,而遲滯了行動。   儘管覓晏從未被診斷出有強迫症,他說,自己似乎也有著必須費盡心力去運作自身狂亂發展的思緒而無法配合外境變化的傾向。有時自己與他人並肩坐在某處,身邊的人要離開而叫喚他同行,他卻因為腦袋中有著必須釐清的狀況而難...

【小說】〈棲息地的失去與殘留〉1‧被圍困的泥盆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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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被圍困的泥盆紀   在幽黑的樓梯盡頭,早晨的陰天也顯明亮耀眼,細碎的葉片透過枝幹散佈遮擋雲層,在氣流中被拉扯著,就在曾被漆成藍色而如今滿是剝落與鏽蝕的走廊欄杆外。那些覆滿天空的葉片在風的擾動下如星辰閃爍,附生的藤蔓與葉片隨喬木擺盪。樹影之前,兩個嬌小少女的身影從那片光亮照來的樓梯頂端向下走來,其中一人身上背著幾個滿載的大小背包。他們合力搬動著一個長一公尺多的巨大岩塊,小心地踏足下行。   變形錯動的影子分割前方盡頭牆壁曬著的灰白殘光,是兩人邊緣清晰的的形貌從無數葉片掃動著的投映間穿過。當兩人小心控制重心,走向那片位於樓梯底部的灰白牆面時,他們手中的岩塊上頭,是一隻脊椎動物自側上方壓扁、卻仍近乎完整相連的遺骸鑄形,覆蓋著一身的鱗片陣列,自岩石表面凸顯而出。   較矮且負重較多的那位少女,是一位名叫莫覓晏的高中生,他是就讀於持疚高中二年級的短髮少女,頭髮零散覆蓋的纖細脖頸被堅硬的衣領與相連的柔軟布料圍繞,那是他所就讀的持疚高中所制定的、像是加了斗篷帽的襯衫一樣的制服。他揹著學校的單肩書包與私人的雙肩登山包,手肘上還掛著一個裝滿書籍與皺掉紙張的大布袋。   他終究在快要將樓梯走完時失足滑倒,與脫手的巨岩重重摔落樓梯底端的水泥地。他眼眶側邊著地,起身時留下帶著班塊與滲血的深色痕跡。失去了手中岩塊的另外一位女生馬上跳躍兩步落到覓晏身邊,卻又焦躁地看向身後來時的方向,暫時避過迫切需要自身出面的情境──那時,他的大腦中有不得不處理的思緒,他急著想將那些思緒給處理完才能允許自己去幫助覓晏。然而覓晏在那之前就已經起身,並且也沒責怪他的延遲,只是急忙先在意那一同摔在他身邊的岩塊,然後在惶然中慶幸好在沒有明顯的損傷,自己頭上的痕跡則就隨便抹抹了事。   從樓梯方向拐彎的平台站起,覓晏用笑容告訴感到羞恥的同伴不要再去苦惱剛才自己的行為。嵌著生物骨骼輪廓的岩塊就先留在地上,覓晏決定先休息片刻,他大口吞下攜帶在手提袋的飲料,但在注意到身邊的另一位少女沒有東西可喝的時候,尷尬地停止了飲用,這一次換他對自己的行為感到了在意,那份在意是從他的外表難以察覺的狂亂絕望與暴躁。覓晏是一個脆弱的人,容易感到身心的痛楚,他對加諸痛苦於自身的對象懷抱憤恨,反過來也對自身可能加諸痛楚於他人的情境非常嚴格地審視,但他卻不斷地發生自我控制的失敗。出於糊塗、或難以抑制的自私將受苦的情境或風險造成在他人身上。他不...

實體展示於一家商店中的圖畫作品集(位於台南左鎮化石園區內的紀念品商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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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在地上的似鳥龍類: 兩隻賴在地上的似鳥龍類(Ornithomimosauria)恐龍,沒有很嚴謹的確定物種跟進行考據,有些地方是憑個人喜好想像的。 透過遺痕推想恐龍:   應該也算是我用這個筆名發表的第一張有色彩的圖畫(翻拍後用電腦做了些對比度與色溫的調整,基本上是讓畫面的內容更清晰,但原圖就是畫在青黃色的紙上)。   畫中的恐龍一樣沒有特別去選定物種,只粗略的設定是某種泰坦巨龍類、阿貝利龍類、阿瓦拉慈龍類和某種參考了覆尾龍(Stegourus)特徵的南半球甲龍類,並且有一隻禽龍類恐龍在泰坦巨龍下方的畫面邊緣。簡單來說就是以白堊紀南半球大陸為基礎的想像,並用色彩標出了這些恐龍只留下了多少的化石,而科學家便以那些部件做為推想牠們生存狀態的基礎。(我認為效果不是很好,因為顏色在過程中被我汙損了) 億萬年後恐龍仍在:   一隻被廣角鏡頭中的劍龍。其實實體圖的色調鮮艷得多,跟前一張是畫在同樣底色的紙上的,只是我用電腦調成了現在這個比較沒有色彩的版本。 劍龍的背板接續而來(這張的色彩比較接近實體圖)  

〈告訴大家這很重要〉/於是那樣呈現,創作大自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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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訴大家這很重要〉   創作的起始源自自己喜愛的一切,然後,首先創作出來的東西,是如何接續創作的推演依據。〈創作大自省〉這一系列文章,也可以說是我對如何推導出自身想要之故事樣態的方法整理。   我認為說服力是虛構的故事作品最重要的面向,如果沒有說服力,虛構的故事對閱聽者其實可能只比雜訊要來得稍微多有價值一點點。因為虛構故事在現實世界的客觀應用性是有限的。虛構故事對閱聽者的影響也通常相對不大,一本故事書中的反派無論能對劇中世界造成多大影響,都無法波及沒有翻開書本的閱聽者。可算是例外的情境大概是某本書如果閱聽者所屬的社交圈中許多人都讀過且熱切討論,對那個故事沒有理解的人大概就會在互動上遇到一些困難吧。固然,虛構故事也可以提供知識和思維的啟發,但從虛構故事來吸收知識與思想其實並不如直接閱讀紀實、知識普及書籍來得安全有效,因此虛構故事給閱聽者的實質利益有很大一部份,是仰賴故事所引發的直觀感受。而那樣的感受建立的前提,是閱聽者認可故事中的內容是重要的,也就是說服力。我印象中早已有關於影劇的理論在探討作品對閱聽者產生真實感的過程。   我曾以為故事作品的說服力是建立在「合理性」上,然而並不完全是那樣。我指的合理性並不是現實世界的物理定律或社會規範那樣的規則,那些都是可以透過在作品中進行設定來創作或更改的(儘管我盡可能不那麼做,但我的作品還是在一個虛構的城鎮發生),我指的合理性確切而言是「作品內」的合理性,可能吸收了現實的合理作為基礎。那是作品承認並必須服膺的律法,已經設定的規範不可違背,要違背就必須有另外用以讓例外成行的設定進行解釋。大致上那是對的,可是要讓說服力發生,不能僅止於此,甚至也不必然那般。   說服力還需要比合理性本身更多的條件,並且我認為在那些條件足夠強烈的情況下,甚至可以違背合理性,也仍然可能讓閱聽者得以接受,甚至難以察覺或者主動腦補補完合理性的缺口。那些條件,至少其中之一是「效果」,即使閱聽者產生的良性心理感受。這裡的良性心理感受不一定是指歡快的心情,而是任何能讓閱聽者認為作品對自身產生價值的感受,如果閱聽者會喜歡因為悲劇而被觸發哀戚的情緒,那樣的哀戚也可以被認為是良性的。   也就是,足夠的滿足感得以讓閱聽者忽視、接納某些可能因不合理而令人出戲之處。只要能達到足夠令觀眾投入、滿足的效果,在極少數的情況下,即便是在合理性有所破格,說服力也仍然能...

〈轉化於靜默之中〉/於是那樣呈現:創作大自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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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化於靜默之中〉   古生物學具有明顯的不確定性質。固然所有科學皆應是逐步依據新發現的訊息修正論點,可是古生物學們中資訊的缺少特別顯著可感,因為古生物學的客觀建構要素,即生物化石,其形成與發現高度受到各種因素所干擾而使缺失遺漏呈常態,與現生生物之對照也使化石之不完整相當容易察覺。   人類得以接觸的古生物化石,只是無法親見的往昔生物相之部分,揭示了與當下迥異的自然環境,以及當今的眾生之形成史。科學技術的進展,使我們越發了解那些當代科學無從得見的生物之種種面向,如今我們不斷更準確的重建演化史進程、我們找到了古生物的部分軟組織遺留,我們能還原億萬年之前的生物體色,還提取出了一些古生物殘留的蛋白質或DNA,有希望可以使某些古生物自現代生物的體內重生。然而再怎麼去探究,終究難以還原所有的古生物訊息,有些痕跡在漫長年代的流逝中無法逆轉的失去了,有些生物可能從未留下任何遺痕。   我們在持續逼近重現古代自然的過程之中,卻又永遠難以觸及終點,面對有限的過往,我們掌握的知識的越來越多,卻幾乎不可能理解到盡頭。這是存於有限現實中的無限遙遠,這樣「確實存在的概念衝突」我想是古生物學吸引我的其中一處。乍看之下古生物學似乎襯托出了科學的無力之處,但我卻想以古生物學的這個性質,來講述科學以探索外境的重要性與魅力,藉著不迴避科學的極限與拓展界線的艱難,應該反而能使科學的可能性與可信更加得到彰顯才是。   也因為那些有限的知識容納了無限的探求,對於古生物的理解不斷增加卻又離窮盡一切相隔著近乎無限的距離,從某個層面說,這個領域始終會處於準備階段,持續行進於真正開始的前夕。故事中的角色因為那樣的性質而對古生物學投入了感情,因為每一個當下,古生物學都允許奇想的存在,那些奇想有被驗證的可能,因而不會使人因為無法被檢驗的想像而蔓生出恐懼或空虛,卻也永遠不會面臨一切都被確定而毫無想像存在餘地的情境,安全感因而扎實,使人得以安置自身的獨特性。古生物是讓奇想與嚴謹現實無止盡相容的學門,而我想在作品中著重的是其嚴謹性、確定性之層面。不只想呈現奇觀,也想解釋使它形成的機制,跨越困惑或幻想,不斷求取確切的因果。   古生物學中,探究者永遠在追尋到不了的邊界,試圖去確知不可能確知的事物。那個最終使人無可著力之處,應就是古生物學之魅力所在。那是一種對於感受自己缺乏能力、處於再也「做不到」之處境的渴求。作為...

〈不斷分心的故事〉/於是那樣呈現:創作大自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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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斷分心的故事〉   因為我要著重「對角色的描述」甚於對「事件的描述」,單一事件在作品中的篇幅會偏短,而形塑角色的篇幅則會延長。故事中的「事件」會快速的發生並收尾,繼而再有新的「事件」產生。新事件或者與舊事件無關、或者將舊事件重述整併為自身的一部份,讓新事件成為不需要先接觸前面作品也可以被理解的完整單位。   以此接合而成的,會是一個由小單元(事件)構成的大單元(角色)、短篇構成的長篇、由小整體拼成的大整體,類似碎形的故事結構。那造就了一種對我而言很重要的安全感,即是若因為某些意外而必須捨棄、否定某一段故事,其他的故事單位也因有足夠的區隔性而依然得以維持原貌並繼續成立,不用大幅度地改寫或一同放棄。所以我也在追求一定程度的冗餘性以確保作品本身的存在恆定性。   因為我意圖讓自己的作品是由許多獨立可拆解的完整小段落組建而成,處於隨時可以捨棄任一部分的「有安全感」狀態,也基於自己喜愛「多樣性」這樣的性質,我想讓自己的作品並不聚焦於單一的重點上,而是廣泛涵蓋多種型態的內容。也就是說,儘管我傾向於探討深入的知識,但我喜歡綜述大量物種分類群之間的書籍勝過於以同樣篇幅探討單一物種的書籍。相對而言更喜愛看見宏觀的萬物而不僅僅只是單獨的元素。   也就是說,我不但想要創作深入探討物種、知識、角色特質的故事,而且是深入探討「許多」物種、知識、角色特質的故事。我想在觀點寬宏的情況下深入探究,或者說,我想藉著寬宏的觀點來深入探究。讓接觸作品者得以在作品中「不斷分心」。   這絕非表示我想忽略個體特質而強調群體性,正好相反。儘管對於觀看某個對象的視角,我著重於個體性勝過於群體性,我想強調個體、物種、物件的特質與境遇勝過他們的群體身分,因而著迷於對單一對象、角色、物種的細究與描述,但若能同時用一樣的深入程度去細究萬物、自然界的種種、多個各有特色的物種與角色,又更是讓我快樂。也就是,我喜歡秩序與型態本身,但也喜愛不同秩序與型態之間的比較與關係的陳列與探究。兩者並不完全矛盾,因為單一元素的特質可以透過比較其他特質而得以顯現,透過綜合比較不同的個體,個體性反而得以凸顯。   因此從〈渴望傷殘〉之後的作品開始,我採取的創作路線便是不專注特定的單一議題與題材,(比如以特定的物種或知識為主題)而是將眾多的題材、思維、風格匯聚於一部作品中,讓作品在滿足特定自身愛好的框架下不去強調一個很主要的重心,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