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棲息地的失去與殘留〉3‧不知隨機的默契

  3‧不知隨機的默契

  經過數次奮力試驗終究發現,傾幻卻無法藉著自己仍帶著骨傷的手一個人搬運沉重的岩塊。幾經嘗試的結果是岩塊摔下了宿舍門口的樓梯,在滿布苔蘚的戶外石磚地上裂出了橫貫主體的痕系。無法在南地國中繼續久留的覓晏只好決斷,將母岩順勢破壞,捨棄人為製作的潘氏魚部分,只取出底下真正的化石部分帶走,以此方式需要搬動的部分就只有比手掌再大一些的體積。

  在宿舍樓房前的闊葉林間,他們用清理落葉的耙子使勁撬開岩塊,才發現底下原本以為是蝌蚪或小魚的化石,實際上應該是某種植物不斷分岔的莖,在莖的末端有膨大的圓形痕跡,可能是孢子生長的結構,形態上這個植物類似自志留紀跨越至泥盆紀生存的頂囊蕨(Cooksonia)或者泥盆紀早期的Pertica

  覓晏將古代植物帶走,傾幻則留下了潘氏魚複製品中自己還抱得動的頭顱、部分脊椎與前肢。即便是人為複製的,他仍因為那些骨骸展現出生物細緻美麗的型態而喜愛著。覓晏也同意將這些碎塊託付給他保管。兩人就此道別。

  約半個小時後,牽著電力耗盡的電動機車,覓晏回到了持疚高中的校門前方。在那所位於山林間的學校前,緊鄰森林邊坡的陡斜地上,有著一列艱險地與傾向後方的重力抗衡、不時掙扎著遲緩向上挪動的車輛困局。那些是自各個校外宿舍區「撤僑」回來的學生們。

  一隻身形渾圓,表皮布滿顆粒與黑斑的黑眶蟾蜍(Duttaphrynus sp.)從一輛車子的底盤下探出。牠在鼻端到雙眼間、還有眼眶的周圍有著帶黑邊的脊線。牠開始斷斷續續的短跳,在破碎凹陷的柏油路面上迷航,與注意到牠的覓晏相距不遠。

  將電動車停放於路邊後,準備搬東西進學校內的覓晏注意到了站在校門口負責管理秩序的人,那是穿著制服、帶著黑色的平頂帽,持疚高中二年級的少女可隱(綽號「小寧」)。矮矮瘦瘦的可隱戴著連結無線電對講機的單邊耳機,身高只比覓晏高一些,眉毛旁有一束瀏海特別長,延伸碰觸到鎖骨,有著上揚的眼角。總是表現著從容平靜的他站在校門口警衛室外的簷下遮蔭處,手中拿著夾在板子上的表格,那是用來登記遲到學生姓名的紀錄表。

  可隱並非覓晏在南地國中時透過電話連絡的對象,但也是與覓晏相對較有互動的一位同班同學。於是在進校門時覓晏向他問起那場在他還在校外時發生的攻擊事件具體而言是怎麼了。可隱於是對覓晏再次提到,攻擊者的目標是班上的釐溯,但在眾人的阻止與牽制下,主要受傷的卻是與釐溯一起在校門口站崗的另一位同班同學。而可隱現在就是在頂替他們兩人的職務。

  班上多數的同學很快就得知了攻擊事件,隨即他們躁動的情緒擴大,開始亟欲替受傷的同學討公道。不過可隱講述這件事情時卻相當的平靜。

  有點尷尬的是,包括剛才在電話中發怒的同學在內,班上大家所主要在意的是釐溯以外的那另一位同學,儘管他們意識到此事時,多數都以那位同學受傷比較嚴重作為解釋,但在可隱看來,也很明顯是因為那位傷者在班上有著較活躍的交友互動,相較之下釐溯則是獨自退居於交際之外。能佐證這一點的,便是班上暗中有著怪罪釐溯害同學受傷的觀點在竄動。

  釐溯在交接職務給可隱時,甚至不小心對可隱說出了「如果受傷的是我,大家也會有一樣的反應嗎」而被一旁聽到的其他同學責罵。

  而攻擊事件的發生,則必須提及一類被稱為「蛭形輪蟲(Bdellodia)」的微細生物,以及那位製作了潘氏魚化石的藝術家,如覓晏所知,後者在不久前因為地體崩塌意外而重傷住院。而就在那場意外發生地點旁的山林沼澤,是一群特別的蛭形輪蟲棲居之處。

  那些蛭形輪蟲之奇特在與,其體內有著曾經吞噬的植物細胞殘留,那些細胞保留著自己的細胞膜與部分遺傳訊息,並會隨著輪蟲行無性生殖時一起分裂並成為新生輪蟲身上的寄居者。

  那些植物細胞的存在是過往一次吞噬事件的結果:輪蟲將植物的細胞吃下,後者卻在輪蟲體內存活了下來,成為輪蟲的一部份。科學家甚至能從那些植物殘留的DNA辨識出,輪蟲吞下的是某種蕨類的細胞,也許是蕨類依靠水傳播的精子流入輪蟲生活的池沼中被其當作食物了,這些植物細胞存活下來隨著輪蟲世代繁衍,最後在那片沼澤中成為該種輪蟲的地區性特徵。

  相似的過程在更遠古的時代可能也曾發生,被細胞吞下的細菌演變成了真核細胞內的粒腺體與葉綠體,成為了為細胞供給能量的同盟者,那樣的「內共生」事件給了真核細胞行氧化代謝與光合作用的能力。但在輪蟲吞入蕨類細胞的這一次事件中,前者卻沒得到那樣的好處,植物的葉綠體沒有留存下來讓輪蟲能以陽光營生,留存下來的植物細胞核DNA變成了對輪蟲沒有好處、甚至會竊取輪蟲能量的寄生者。這些輪蟲也因為背負著這樣的寄生者,而可能得以被定義為一個新的物種。

  今日那些輪蟲生存的山區並沒有原生的該類蕨類,那些曾經存在過的植物已在更新世至今反覆發生的氣候震盪中絕滅,只有曾被輪蟲吞食的細胞隨著輪蟲的存續與繁衍存續至今,成為無從得見那種蕨類以自身獨立形式存活模樣的人類能洞察它們曾在的依據。那些蕨類的樣貌,如今僅能從當地更新世地層中發現的植物化石得到參照,也許同樣的物種就在其中也說不定。

  DNA的複製儘管嚴謹準確,卻仍不可能完全不出錯,突變或丟失平均每隔一段時間便會發生,將這些變化的速率算出後便可以作為一種「分子時鐘」,用不同生物間DNA差異的程度推估它們在系譜中分開的時間。以那種方式定年發現,那隻吞下蕨類細胞的輪蟲就是生活在那段約兩百萬年前的歲月。

  但此刻,那些蛭形輪蟲可能也已經死絕了,在先前發生的那場崩塌事件後,輪蟲棲息的池沼被土石掩埋並乾涸,到現場試圖找尋的人嘗試數次都沒有再找到那些輪蟲。而在網路上講述這件事情的人,就是被攻擊的學生李釐溯。

  釐溯對那批蛭形輪蟲的報告,在網路上衍生出了對那位在崩塌事件中受傷的藝術家的批判,因為他在當地的活動可能與崩塌的發生直接相關。儘管釐溯並沒有那麼主張的打算,但是有不少人抱持著那樣的論述:若是那個科學藝術家沒有前往當地,就不會引發崩塌意外,而特殊的蛭形輪蟲就不至於滅亡。結果就是前者的親友變得相當敵視釐溯,當然也敵視那些輪蟲,每當釐溯對輪蟲之失去表示惋惜,就會被該勢力的聲音解讀成「重視蟲而輕視人」。

  所以才會有這一次針對釐溯的攻擊,某種程度而言,那是為了「捍衛人類尊嚴」而採取的報復行動。其實攻擊者也與那位藝術家及其家屬並不相識,但可以預見,班上同學對這些攻擊者的不滿,大概又將反饋到那些此時對事件尚不知情的傷者等人身上。

  「不過我覺得人跟輪蟲的傷亡是同等的不幸。」可隱對「對人的重視應該優於輪蟲」那樣的說法給出了疑惑的評價:「我找不到什麼合理的根據,讓我把人的生命看得比較重要。」

  也許是因為,人的身體結構比較複雜,而感受痛苦需要身體的基礎,依據那樣的前提,可以進一步推測人類感受痛苦的能力應該會比輪蟲強,所以人類的死傷應該被優先避免……嗎?可隱的這番自問,道出了覓晏也在心中想到但一時不敢提出的可能性。但可隱隨即又否定這個說法:「假設把『生物個體』定義成能直接感受刺激的單位,一個人和一隻輪蟲顯然是不同個體。而什麼樣的傷痛有多大的嚴重性除了客觀上的生理影響外,也依靠只屬於個體的主觀感受來認定。在個體間不能交流、推定彼此感受的情況下,無論人類對相同傷害的敏感度比輪蟲強幾倍,對輪蟲都沒有意義,牠只能依照自己的感知來判定遭受到的傷害有多嚴重。」

  而且在某些層面的感受能力比人類高的生物可多了。

  「當然個體間有時可以交流……有些人可能可以因此推測出別人對某些痛苦的感受力比自己更強,並在那種情況改變自己對傷害的主觀感受,甚至選擇自我犧牲。但我覺得不能要求任何的誰去做那種認知過程,去對其他個體的內心所想做要求,基本上就是一種侵犯行為。所以就算有辦法讓輪蟲知道人類的想法、並且輪蟲可以進行與人類同樣的認知,也不該去對牠做那種要求。」

  可隱坦率承認,自己對於給人類比較多的保護跟特權仍然是支持的,但採取那樣的立場單純只是因為自己是人類,為了自保必須維護那樣對人類生存的獨厚,否則他就沒有反對別人為了自身需求來殺害自己的理由了──就只是那樣自私的考量而以,一點也沒有道德上的正當性。可隱不能接受的是,為了把那樣沒有正當性的選項包裝成道德所支持的,編出一堆人類的生命比較高等的說法。

  「這麼說的話,給予人類特別的地位只是出於自私而已……」

  「但是我認為不可能有誰可以完全不自私地活著。」可隱接著補充:「我覺得那很糟糕,但也沒辦法,所以也不覺得自己有立場去干涉別人做自私的事情,畢竟我自己都做不到不殘忍了。只是覺得至少那些自私應該被承認吧,不過我遇到的多數人似乎是很難接受自己有缺點,很容易就忽略自己的自私。」

  一個突然走過來的老師打斷了他的思索,無視覓晏的存在,嚴厲的斥責可隱,質問他怎麼不讓騎摩托車的人走山壁上的一條小路往學校側門?已經有人直接到學校裡抗議了。

  可隱對老師解釋,山坡上那條山徑,通過之前那顆隕石墜落的地區,不少植物化石在碎裂崩塌的隕石坑周圍被找到,於是又有人近一步把坑洞挖開來採集。直到化石採集告一段落後才回填土方,但該區塊在那之後變得很不穩,而且沒有舖設柏油路。先前那個藝術家在那裏受傷時只是徒步進去便遭遇崩塌,可隱才判斷應該要避免讓人把車騎進去。

  但那個老師大聲喝斥可隱,說他造成了大家的麻煩,尤其「早上才放了一些人去走那條路,現在被擋下來的人都在罵『為什麼只讓一些人走?他們卻不行?!』」也就是都覺得最開始沒有禁止,現在就不該禁止,否則不公平。並且,老師也要可隱:「不要被罵的不是你,就覺得無所謂!」

  可隱繼續試圖安撫老師:「我也覺得早上放人進去是很冒險的呀,不然,請讓我代表糾察隊的學生去跟他們解釋……」

  「那條路也不是學校挖的,真的發生事情也不是我或你負責,你不要讓人家跑到學校裡鬧!」

  可隱一時沒有回話,只是愣著看了一下老師,然後向老師鞠躬說:「……對不起,這件事情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外,請你找其他人去做。」

  「你知道人家搬家多辛苦嗎?多少同學趕著把東西放好回去上課!你不要自己不是要搬家的人就在那裏看好戲!」老師在離去前憤怒的辱罵道:「可以了,不想做不要做!你回去上課!」

  他這樣你不生氣嗎?覓晏悲傷而膽怯地問可隱。

  可隱卻好像不懂畏懼,安慰覓晏說:「我已經把生氣的能力給丟掉了。」

  將憤怒或焦躁的反應給放棄,其原因卻非因為可隱本身很有耐心。正好相反,是因為他本身對任何事情就都太焦躁了,所以即使面對自己期待的事情,也總是會一併先想到那件事情結束的狀況,並且認為一切結束後在腦袋中回味反而不用擔心事情在身處其中的時候出錯,比較輕鬆,因而急著想讓自己喜歡的狀況快速了結。繼而,那些期待的事情因為某些突發事件而必須推遲的時候,他也不太在意了,反正所有的事情他是都在期待結束的來到。

  自己的生命自出生後就不再有任何事情發生,在死前大概也不會有任何事情結束。可隱如此為自己生活中無盡的麻木感下註解。

  覓晏忽然發現,可隱似乎是能理解自己的人。

  「小寧……」

  他向可隱告解,自己也放棄對了「現在」的執念,所以不用緊張自己會不會錯過那些在轉瞬間消逝的萬物,錯過就算了……關切那些恆久不變之物,才得以使自身平靜。

  「平常的日子跟因為集體搬家而混亂的日子,無聊平淡的日子跟被朋友拋棄的日子,都是二十四個小時。」所以覓晏才得以自生命變換的侵擾中稍稍得到解脫。

  然而,儘管可隱認同那樣的說法,卻也提及自己因此成為了麻木的人。比如說……生命就是時效短暫的不穩定存在,所以他其實對生命的死傷缺少感受。他在說到這裡時想起,在那樣的山林泥土小徑中騎車,這方面的狀況大概也不太妙。

  持疚高中位於亞熱帶森林谷地間,因此兩人身邊是壯觀錯縱的山林地形,這條校門前的馬路一側,是一段植叢滿佈的爬坡地勢,那條小徑就在那裏,生態原始繁盛,底下的柏油路卻也因此散佈著死於路殺的動物遺體,有些就近在他們腳邊。

  覓晏這麼一說便突然回想起剛才看到的黑眶蟾蜍。他放輕腳步快速的接近,稍經驅趕圍堵後將那隻蟾蜍從車子路面旁抓到手上。跑回來後,他跟可隱說自己要把牠帶到離馬路遠一點的地方。免得不太妙的狀況發生。

  遠處,所謂不太妙的狀況已經在發生。被放行的學生或家長,載著大件行李的摩托車冒險騎上了山徑。他們沒注意到一隻有著黑斑與褐色鱗皮的印度蜓蜥(Sphenomorphus indicus)轉瞬間在自己之下被輾過。那隻四肢短小的石龍子,光滑的圓柱狀身體在爛泥灘被車輪攪動,身軀滲血撕裂,纖細連結的脊椎甩來甩去的。斷尾機制因為輾壓被觸發,在壓力下尾部從根處自割,現出放射紋路的斷面。然後,在蜥蜴已破碎成糜的血肉身軀與甩動的斷尾旁,機車停了下來,將一個喝到快完的飲料杯丟下,剛好打在蜥蜴的遺體上。

  結束了與覓晏的談話,可隱將記錄板從警衛室櫃台的小窗放回,連帶也拿下了平頂帽、對講機與耳機放入。然後他向學校內走去,走了片刻才意識到自己又一次過於直覺而丟下同樣要回學校的覓晏了,後者還在想辦法邊抓著蟾蜍邊拿穩從地上提起的各種大小行李。他向覓晏道歉,覓晏卻表示自己要先搬東西去新的宿舍,可隱先回班上沒關係。

  可隱看出覓晏很難在攜帶大量物品的情況下在多照顧一隻蟾蜍,於是他請覓晏將蟾蜍交給他野放。覓晏道謝後小心將蟾蜍放到可隱手中,過程中蟾蜍發出了尖銳短促的刮擦鳴聲,並從泄殖腔排出一道清澈的液體流試圖掙脫抓住他的人類。

  與覓晏分別,可隱獨自離開,他所走入的校門口位在車陣堵塞的上坡路頂端,一進入校區卻又旋即下斜通入巨大的低地,持疚高中的內部就位於那片低地中。那是由上一次冰期的巨大冰層挖蝕出的盆地,此刻是亞熱帶的闊葉林,水氣沉靜而積蓄潮濕。數條電纜線橫越低陷處上空,其上的附生植物雜亂披覆,眾多鳥類停附其上。能從校門俯望部分未被丘陵遮蔽的校區。一些建築區域乍看之下像是切開山塊,構築在地底深達數層樓的狹縫中一樣,其實是因為擁擠的建築蓋得非常近,彼此夾出了侷促的懸崖谷地。

  沒想到一旁另一個看到的老師又將可隱攔下,痛罵他「擅離崗位也不先報備,沒有想過他人會困擾嗎?!」。跟在那個老師身旁的是已經結束事件處理,準備回來繼續站崗的釐溯。釐溯是一個面容始終冷酷,甚至可說有些兇狠的戴眼鏡女生。

  可隱開口想要解釋,卻又困惑起來:自己的解釋會讓這位老師自暴躁中靜息下來,還是只會被解讀成找藉口、頂嘴呢?稍微想了一下後,他決定只向老師嚴謹地道歉,並表示立刻繼續原來的職務。

  「好的,老師我先把蟾蜍放掉……」

  「噁心死了,你趕快把牠丟掉!」老師反胃皺眉,一掌揮向可隱的手將其中的蟾蜍打飛。蟾蜍摔回馬路上正好再次開始爬升的車陣間,在朝波底滾落的過程中被一輛汽車的車輪攔下,車輪隨即遮蔽了牠的頭到腰部的區域,在滾過後,同一個輪子隨即又因為車陣的停滯,在那隻蟾蜍碎裂的血肉與僅剩的完整部位──即顫動的雙腿──極近之處停了下來。

  可隱僅僅只是恍惚了片刻。釐溯在一瞬間抽動了一下,冷漠完全被破除而露出惶恐,卻也僅只於此刻,接著恢復淡然的他把視線轉開,眼神銳利的瞪向它方。

  「一定要別人跟你一項一項說清楚嗎?!難道你不能自己判斷什麼行為是應該的嗎?」那個老師追擊可隱。

  「我本來以為我可以的,不過我看到多數人可以隨意把殘忍的事情拿來當玩樂後,覺得我跟大家恐怕……缺少價值觀上的默契。所以,老師你對我恐怕還是要說清楚。」可隱苦笑:「大家的行為邏輯,我再怎麼去歸納、理解都還是常常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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