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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說〈真正去過的地方〉其之一

   ‧解說〈真正去過的地方〉其之一   〈真正去過的地方〉(《古生代的奇異星》第四回)稍微講了一下無神論的事情,是因為我想為無神論做一些辯護。   否定無神論的論述,概略來說,應是指稱缺少宗教信仰會造成道德毀棄、文明墮落。說人類的各種行徑將因為沒有信仰而流於自大自私,並且否定人心感受而沉迷於以物理單位來計算好壞對錯(例如將人肉秤斤論兩、計算熱量來評估要吃還是要燒之類的)。或許一些政治與歷史上的情勢將加劇那樣的想法。   但儘管那種可怕的場景並非不可能,但我認為那樣的想像也不全面。   無神論不必然會衍伸出一切以物理效益為先的價值觀。作為(心懷驚懼的)無神論者,我就很認同人類情感、心理的平靜與順遂也是一種在價值判斷時應該被度量的實質益處。而對我來說,無神論比較能讓內心平靜──也許宗教拯救過與傷害過的人數差異並沒有想像中的多?人類的文明從宗教上得到的一些事物,或許改從哲學中求取會更好。   雖然我不覺得需要去考慮神靈的存在,但我很清楚信仰神靈的人是確實存在的,所以出於對信徒的尊重不會去認同刻意挑釁或褻瀆宗教的行為,也不會去貶低信仰者。   而關於敬畏之心,自然生成的萬物群星早已足夠讓人敬畏了。

【小說】古生代的奇異星 4‧真正去過的地方

  4‧真正去過的地方   儘管與那些在魚螈星僵局中逐漸失去意志的對象過去交互甚淺,但目睹無法撼動的緩慢死亡,本身就足以折磨孤合子尚年幼的心智。她在那時第一次意識到無常的可怖。但哭聲傳不到魚源星,活在睡鯊號上的最後幾個人也認為應當離開了。   孤身堅毅潛泳二十五年,僅得到兩個月靜息的睡鯊於是又被吵醒,靜默中它的推進器亮起,展開漫長的返航。隨後的幾個月中,艾克多玲產下了腹中的女兒,並用一種地衣的名字為她取名叫「樹花」。這位孤合子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自還未出生就被艾克多玲視為自己的拯救者。   透過捨去空出來的人類活動空間擴充推進機具體積,並利用好幾顆正好運行到航線附近的星體進行重力加速,從魚源星回程的效率增加了。只花了大概去程一半的時間──約是十年多一些──便回到了可以用肉眼辨識出地球的區域。也來到了魚螈星最終閃燃的時刻。探索任務結束後多年,魚螈星本身也發生了意料之外的劇變,揭示了它的別離。   睡鯊號上的大多數人都死於魚螈星上,讓艾克多玲更覺得孤合子的存在影響了自己與里戈希間的關係。在沃伊納死後,他們的關係逐漸親密。   里戈希則態度反覆,偶爾會以認真或顯得友善的方式與孤合子相處(有如在表演),但不時就忽然暴怒或冷漠(絕非在表演)。   孤合子對他們兩人始終感到陌生。   但他們兩個也是受苦的人。在孤合子的誕生與存續議題中,作為「銷毀孤合子派」的他們與「存活派」之間爆發了漫長且殘虐的衝突,但最後真正養大孤合子的卻也是勉強自己接管了(同樣主張在胚胎階段銷毀孤合子,但後來卻保護了孤合子、讓她得以長大的)沃伊納遺志的艾克多玲。孤合子也沒辦法對他們做什麼報復之類的事情。只是她的憤怒跟難過都要放哪裡呢?   而很快就能脫離父母獨自在船上活動的樹花展現出了超齡的心智,反而成為了她的精神寄託。儘管孤合子其實始終對與她互動感到不安,畏懼的對象不僅是樹花本身,也包含了溺愛著她的艾克多玲。   儘管她早在數年前就預料到大概自己沒有機會踏上地球,卻是直到打空氣針的五天前才被確切告知。那時,艾克多玲攔下巧遇的她們,宣布旅途即將告終。   據說是宇宙中最美麗、最有生機的行星與太陽的強盛一同明亮,在睡鯊號的前方延展出貼合著灰白雲氣的朦朧海洋,而在其後方,已經沒有更多的航路。   「結果我們有因為灰塵而怎麼樣嗎?除了樹花小時候那一次之外?妳過去二十年來的煩惱都是在虛耗,只是在折騰跟妳生活在一起的...

【小說】古生代的奇異星 3‧虛空中的哭聲

  3‧虛空中的哭聲   他們絕大多數的經驗與執念都不被知覺也不被記憶,漫長的壓抑、等待與奉獻接近全無報償。數十年的漂流衝向數秒鐘的殞落,死前的哀號也只傳入空無之中,永遠消失……。他們的故事是虛空中的歌。   仰躺在空中的孤合子因為缺氧與心臟抽搐的痛苦面容猙獰,淚水在低重力空間中凝結飄散。求生的本能驅使她發出斷續嘶啞的哀鳴,但同時,她的腦中卻還是想起了不久前樹花對自己說的那句話:   「到了地球後,我們就不再被困在這裡了,妳也就不用再擔心宇宙塵的事情啦。」   果然,自己一生都無法專注在身處的時空中,她心想,原來就算是在死前痛苦掙扎的時候,大腦中的思緒也還是會要執著地朝未來與過往探尋。但這次不是出於焦慮了,而是因為鄉愁,還有其中的懊悔。   魚螈星上的人們,是不是也在類似的情境中感受到意識的喪失?在太空裝視野有限的頭盔中、在悶熱中,聽著自己的呼吸聲,盯著灰藍色的砂石或壯麗卻也寂寥的夜空,直到一口氣都吸不到為止。   瀕死的孤合子回想起小時候所見的無解慘劇。那時睡鯊號在太陽系的邊陲成功接近魚螈星並展開探勘,登陸的成員卻意外受困,最終在絕望中衰竭而死。那時樹花尚未出生,她的父母──醫師兼(沃伊納死後的)船上實質領袖里戈希與駕駛員艾克多玲卻對腳下遙遠處日復一日衰弱的同船成員不太在意。五歲的孤合子則在聆聽那些滿是絕望的通訊時感受到震撼心智、無法化解的恐怖。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記錯了,畢竟是好多年前的事情,她好像聽到有個擱淺在魚螈星上的人說,要直接脫下太空裝,寧願讓自己被電磁輻射燒灼穿透、被冰霜凍結,也不要在束縛之中受漸進而無望的折磨,至少自己還能成為少數曾用肉身踏行地外天體的人。但在那之後,他的叫聲棲絕至極,讓人懷疑宇宙中的輻射線是否強烈得足以將人活活自皮膚到骨肉扯成殘片。   也許那些都是不存在的記憶,不斷反覆的回憶過程扭曲再加上與夢境混雜造成的結果,但血管中有空氣滾動的孤合子還是因為那些思緒而開始懼怕起來。   「那些人在電波的另一端一個一個死去,我沒有親眼看見他們,但我卻隱約感覺到他們失去生命時的精神狀態。注定要消失的心智就好像在我面前,用很緩慢又偶爾暴衝的進程惡化……。」   睡鯊號在離開地球後的第二十五年,終於來到了魚螈星的面容之前。當時的記憶中,五歲的自己從太空船骯髒的小窗望出去時,雙眼中延伸的不再是星點離散的漆黑,而是彎曲成近乎正圓形、表面細緻凹凸的灰白大地...